黑暗的夜,先经历了一段空寂的,无声的,窒息的时间,远方忽然吐出一片耀眼的,惨白的火焰,愤怒的雷声从九天之上越降越近。
这是个陡峭的山巅,怪石嵯峨,巉岩突兀,杂草不生。孤峻的山崖如刀削斧劈,并无松柏藤草之类可供攀爬的东西,只有终年不息的雾海在不住的冲腾翻滚,没有人知道它有多深,没有人知道它通向何方。
风起了,就象一直渴望着从地狱里冲出来的魔鬼,忽然挤出了阴幽之门,在天地之间悲啸怒号,可怖的蹂躏着世上一切软弱的物体。
电光闪烁,粗大的雨点便狂暴的砸在了山崖之上,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。雷鸣电闪,厉风骤雨,仿佛要呑没整个宇宙。 猛然一声可怕的霹雳,黑幔般的天空便如被一柄带着烈焰的神剑划破了一道缝。就在这电闪的霎那间,山崖之上蓦地多了一个黑衣人。
这个人出现得鬼魅般的倏忽神秘,谁也无法想像他是怎样来到的此处,甚至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人是鬼。
但这黑衣人却长着人类的模样,只是披头散发,整个身子如雕像似的生硬挺直,脸部空洞木然,但眼中却透着一种骇人的,夙世的杀意,便如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毁灭般的。
黑衣人的衣服似乎被无数尖利的物事挂过,变得破烂不堪。漫天的风雨将他全身湿透,霹雳不停的在他头上炸响,电光时时的在他身边刺闪,但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,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令他畏惧的事物。
他在崖顶慢慢转了一圈,突地发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嚎叫,这声音排山倒海般的在山间呼啸纵横,竟压住了天空中巨大的雷音。
这嚎叫声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,黑衣人才停歇下来,他喃喃的念道:“六百年了,六百年了,还是只有我天煞族才能找到这条出路,外面的世界,又会是什幺样子……”
他话还未完,身后蓦然有人道:“你错了,并不是只有你天煞族才能登上这里。”
黑衣人陡地回过身去,山崖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白衣人男子,虽然衣裳一般的和他狼狈不堪,但长身而立,面容俊逸清奇,神凝秋水,态蕴雅闲,令人一见之下便生亲切之感。
白衣男子静静的望着黑衣人,缓缓的道:“天煞族一但入世,那外面的世界便会变成血雨腥风的人间炼狱,我是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出去的,绝不会。”他话音一落,手臂一幌,右掌中已多了一柄雪光耀动的长剑。
黑衣人没有说话,只是喉咙中发着野兽般的低吼,右臂后伸,已拔出了一柄黑黝黝的似剑非剑,似刀非刀的扁窄状兵刃。
两人大大小小的交手超过百次,皆知对方是自己生平的劲敌,此时默然对峙着蓄劲待发,谁也不肯先出手。
电光又是一闪,白衣男子的身躯似乎动了动,黑衣人趁着闪电后那一抹最深的黑暗骤然发出了攻击。他身着黑衣,兵刃也黯淡无光,整个人便如溶入了这黑夜中,这一击之下,快捷如电,无声无息,让人无从防起。
谁知白衣男子已料到了他进攻的时机,身子矫若惊龙,腾空而起,己落在黑衣人身后,挥剑向他背心刺去。
这黑衣人好生了得,敌踪一失,想也不想,反手便舞出一道黑光,已挡住了白衣男子这致命的一击。
白衣男子剑招被他所阻,毫无歇意,抖手间便刺出了百余剑,剑光纵横,风声尖啸,已将黑衣人的全身罩住。
黑衣人并不回头,全然算准了的白衣男子剑招的来势,手臂挥展间,在自己的身后织出一张巨大的黑网,白衣男子这套疾如狂风暴雨般的剑法,竟丝毫攻不进他身边半分。
酣斗之中,黑衣人的右臂忽然从左肋下穿过,斜斜的插向白衣男子的腰下。这一招变化陡然,极是怪异,白衣男子不由向后移了半步。
但就是这微微一缓,黑衣人已得了喘息之机,他蓦地仰天平射而出,化成了一支尖利的黑箭,向白衣男子胸前穿刺而去。
白衣男子认得厉害,一面飞身后退,一面出剑去挡住他的来势。此时风雨骤狂的山崖上便出现一道奇妙的景致。两人一黑一白,一横一竖的在天空中飞舞穿行,兵刃碰撞交击,火花四溅,这满天的雷鸣电闪竟如全都集中在了这山崖一般。
腾起纵落之间,两人在山崖上已相搏了上千招,仍是难分伯仲,旗鼓相当。又过了一阵,只听得两声齐喝,这两人各跃在一块巨石之上,兵刃直指对方,胸前却是起伏不定。
对峙之中,黑衣人忽然双手抱住兵刃,再次腾空飞起,高高的直向白衣男子劈来,在这一瞬间,他那黑色的兵刃上骤地发出耀眸的光华,竟亮过了天上所有的闪电。
白衣男子惊呼了一声:“是灭天三式……”想要退避,但见方圆十丈皆在黑衣人这一式的威力之下,一时也无可选择,咬牙举剑向黑衣人兵刃迎去。
两人兵刃相击,发出震耳的响声,火光一闪而逝,白衣男子只觉一道巨大的如鬼神般的力量传来,手臂在一霎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,长剑不由自主的脱手激射而去,右手握剑的虎口处,也被震得深深的裂开了口,鲜血如一缕细细的水流洒落在地。
黑衣人占得先机,立即站在巨石上疯狂的向白衣男子进攻,招式上虽再无适才那般骇人的威力,但仍不失凌厉狠辣,一步一步向白衣男子逼去。 白衣男子手中空无一物,在他疾骤的攻击下已是左支右绌,手忙脚乱,眼看就要被逼下巨石,而他若是此时掉了下去,对方居高临下,竭力一击,只怕是性命难保。
白衣男子脸上忽的出现了一种视死如归,无比坚毅的神情,只听他大喝了一声,身子腾空而起,举掌向黑衣人劈去。
黑衣人脸上狞笑起来,他知道此时敌人的下身已罩在了他的招式之下,而对方那一掌离自己尚远,并无多大的威力,他只需一刃平平削出,就能轻易的将白衣男子双腿砍下。
他这一刃挥出,只见血光迸现,果然将白衣男子的双腿齐膝削下。但白衣男子的双掌来势不减,猛然间发出了山崩海啸似的巨响,一道无与伦比的力量如泰山压顶般的当空袭来,那掌风便如化作了有形之物,狠狠的击在了他的胸上,将他急速的击了出去。 白衣男子被自己的这一掌之力反推,仰面飞坠下了巨石,后脑重重撞在一块尖棱的岩石上,顿时昏死过去。
而黑衣人则被他一掌击得飞出了十来丈才摔落在地,胸骨间与肺腑内已是尽数粉碎,他实是死有不甘,连喷了几口鲜血,拼尽余力在地上挣扎了几下,就此不动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山崖上渐渐风微雨细,雷归电隐,白衣人的身躯缓缓动了起来,他伸臂在自己的断腿上点了几下,止住了血流,忍着巨大的痛苦,一点一点的坐起身,望着远处那黑衣人尸首,微微叹道:“血狼啊血狼,可惜你的灭天三式并未学完,否则躺在此处的便是我了。”
他说完这话,脸上又现出了难言的忧郁与悲伤,仰首向天呓语道:“老天爷,天心本善,诸佛有情,盼你保佑我能出去找到一个罕世之材,来挽救这一场即将到来的人间浩劫……”
白衣男子一面说着,一面用剩下的双只手慢慢向山崖的另一边爬动,他艰难的,痛苦的爬着,逐渐隐没于山石之间。
风雨终于停了,黑沉沉的天边泛出了一缕灰明的曙光,雨水洗过的岩石,光亮闪耀着有如水晶,一切都恢复了这里往常的寂静,就如这一切都没发生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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